柏及看着面前的灰色建筑，面色有点发苦。
“你跟个柱子一样站在那里干嘛呢？这次我们带了钱。”三河停好车走了过来，手搭上柏及的肩，一脸坦然：“至不济，也就是在这里再洗一个月的盘子而已，还包吃住呢。”
“你倒是看得开。”柏及脸色木然。
“这很困难么？”三河疑惑反问。
“好吧……”柏及认命般地吐出一口气，向建筑内走去。
如果是从内部感受的话，这栋整体呈灰黑色的建筑也就是个精简版的小型驿站而已，并无多少特别。但如果是从外面看的话，你就会惊讶的发现这栋建筑是长了“脚”的！八条颇具机械感的有力腹足收拢在驿站的两边，像是围了半圈栅栏。倘若张开的话，整个驿站就会像是建造在某种史前的超巨型甲壳生物的背上一样。
“移动要塞”，这也是旧时代为数不多的遗留物之一。不过真正的“移动要塞”，那种动辄数十上百米高、喷着浓浓黑烟的庞然大物是早已绝迹了的。所留存的，也都是类似这栋驿站的情况，短小精悍，精简到了极限。即便如此，超小型的移动要塞也并不多见，首先是成本高昂，其次是实用性低，“搬家”的费用基本上已经足够重新建一座房子了，虽然条件可能不怎么样。
走进驿站，大厅里冷冷清清没半个客人，只是整整齐齐地摆着两排共是八张桌子。桌子中间就是过道，过道的尽头直抵驿站的柜台，驿站的主人，两名少女就坐在柜台后面。少女们中的一人有着水蓝色的长发，正兀自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另一人则是端正坐着，银色长发披散，本就有些不高兴的脸色在看到柏及两人走进来之后显得更有些差了。
柏及和三河还没走到柜台跟前，两侧就围上来四个板寸平头的墨镜男，四人清一色的旧时代黑西装，肌肉结实得就差在胸前写上“爆衫”两个字了。
“不要这样嘛，我们这次带钱了啦……”一脸讪笑地看着步步紧逼的四个壮汉，柏及也不由双腿直打颤，眼见四人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连忙挥动双手大声解释：“我们这次真的带钱了！还有上次……不，之前所有的饭钱我们都带了！”
柏及满头虚汗地趴在柜台前，眼巴巴地瞅着银发少女点算着他们之前用各种由头拖欠的饭钱。少女却是不为所动，迅速清点完账目，头也不抬地说道：“算上下次，拿三个过来。”
少女的声音清冷悦耳——但这掩盖不了她即将拿走柏及辛苦挣来的钱的事实，虽然那本来就是她应该获得的，而且还没算利息呢……
柏及轻轻地、缓缓地伸出手，那动作看得一旁的三河嘴角一阵抽动。三河在柏及无比焦灼的目光中径自拿过钱包数出三个闪闪发光的铁币放到台上，转身就把跟被定住似的柏及拖到一边，自己却又回过身来凑到柜台前。
“我听席文说这里还兼营着‘学院’的引入和接待？”三河撑着身子问。
“嗯，”银发少女抬头确认了下，轻轻点头：“你们现在确实可以进入学院。”
“为什么我们之前就不行了？”柏及显然是忘了自己刚才的样子，过来插口问。
“因为那时候你们还不是【复苏者】啊，”少女的眼神黯淡了瞬间，轻轻地说：“而且也没到时候。”
“诶？你刚刚……”柏及目露疑惑。
“要进学院的话，先过安检，然后缴费，每人50.。”银发少女轻巧地流过刚才的话语，从柜台抽屉中取出两份印制的表格递给三河：“安检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多少意义，但也是【流程】的一部分……先做个登记吧。”
“只是进个门就要50？！”柏及触电般地惊叫起来。
“那是你一年的‘学费’，”少女淡定地回答，并耐心地解释：“就是类似一年的住宿和生活费，嗯，伙食的费用要另算。”
“还有……”柏及的表情接近扭曲。
“行了行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去呢。”三河一脸无奈地把快要跳起来的柏及拖到一旁的桌子边上坐下：“我们来这里的首要任务是等席文，其次是吃饭，至于进到‘学院’，那是之后的事情嘛，先吃饭。”
面对三河的一锤定音，加上腹中的饥馁，柏及立马举双手赞成：“快上饭啊！”
三河止不住地摇头叹气。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愿意醒来呢？
“如果你们说的席文是那位满头白发的前任将军，那你们就不用等了。”银发少女轻轻地打了个哈欠，低头从身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盒子放在台上，推给走过来的三河：“他留下这个东西给你们后就离开了，说是要去花园什么的。”
“老大还留了东西给我们？”柏及见状又要起来。
“嗯，我先确认一下……”三河摆了摆手，稳住柏及。少年说是确认，但也只是接过盒子随意扫了一眼就收起，少女见了也并未多言。两人似是心照不宣般，都一同跳过这个事项，改了话题：
“今天晚上照例供应鲜奶和水果，正餐还是那几样，纯天然的话，今天只供应鸡肉和蘑菇。”少女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吃饭这么重要的事情，还能有选择的余地吗？吃饱就行了。”三河无所谓地说着，打开手中的盒子。盒子里用柔软的丝绸铺垫着安放有一枚挂坠和一块旧时代式样的电子表。三河轻轻地笑了下，收起挂坠，转身把电子表抛给柏及：“我看过了，喏，你的！”
“什么……这不就是块连闹钟都没有的劣质手表吗？也太糊弄了吧？”柏及扑手接住，看了看手表上闪烁的“5:17”，脸上写满了失望。
“一个小礼物而已，你还指望能有多好么？”三河不在意地回了句，站在柜台边等了会儿，从侍者手上接过两大盘分出五个格子盛装饭菜的方形餐盘端到桌上：“好了，快吃饭吧，一天没吃你都不饿的吗？”
“有就吃，没有就不吃，自从跟了老大不都这样的么……”柏及这么说着，狠狠地插起一块牛排塞进嘴里，没嚼两回就囫囵个吞了下去：“啊……这浓浓的饱腹感……要是能再做得好嚼一点就更好了……”
“你的喉咙和胃袋是铁做的吗……”三河嘴角抽搐。
“诶？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柏及奇怪地看过去，三河也一脸淡定地将牛排整个吞下，还疑惑地看了回来。
“怎么回事……”柏及正疑惑间，驿站的大门外传来说话声：
“雾哥哥，这房子好奇怪呀。”女孩温软的声音。
“是说那两边的‘栅栏’吧？那是……”少年阳光的声音。
“不是啦，小溪是想说，嗯……这个房子好像有自己的生命呢？”女孩不自信地说。
“生命吗……是的呢，小溪。这是超小型的‘移动要塞’，是有着半生物特性的古老机械哦，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有生命吧。”少年予以肯定。
“哎？这样吗……”女孩陷入思索。
“好啦，到地方了！走，我们去吃饭！”话未说完，就见一名衣衫褴褛的黑发少年大步流星地奔到柜台跟前，翻手取出十个拳头大小的不规则结晶体放到桌上：“洛洛……”
“1比100，税率50 。”不睬少年煽情的长音，少女转身叫醒身边一直睡觉的同伴：“起来啦，有工作啰？”
“哈啊……”蓝发少女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坐起来，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视线定格在了满脸笑容的少年身上。见到蓝发少女看过来，少年的笑容越发柔和，但蓝发少女却不买账，她一个猛子站起身，挡在银发少女面前：“不穿衣服的色狼！快离攸洛姐姐远点，不然……”
面对蓝发少女举起的拳头，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几乎可说是坦胸露怀的状态，不由一阵尴尬。
“好啦，小泉快坐下，”银发少女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柔，拉着蓝发少女的手让她重新坐好，自己却是起身去到柜台后面的房间，拿出一套黑色风衣裤回来放到桌上：“扣掉两个的话……小泉先把箱子搬上来。”
蓝发少女应声就弯腰单手提上来一个四四方方的金属箱子，里面是摞放整齐的一列列的铁币。少女认真地从分好的格子里取出一列共是50枚铁币，又拿走两个后才端正地递给黑发少年：“这是一个单位的量，衣服的钱已经收过了。”
“一套衣服一千块钱的吗？！”黑发少年满脸不信。
“你有意见吗？”蓝发少女露出危险的眼神。
“没有……”少年弱弱地道。
“没有那就快去换衣服！”蓝发少女一把将桌上的衣裤扔到少年脸上：“你难道还想在我们女孩子面前换衣服吗？！”
“是……啊不，我这就去，这就去！”黑发少年连连舞动双手解释，慌忙在蓝发少女那越发锐利的眼神下垂下头去一溜烟进到驿站预留的隔间。
一旁桌上正吃着饭的柏及看着柜台上闪亮的钱币，眼睛都快直了。
“喂，醒醒，”三河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人家换零钱呢，你这什么表情？丢人……”
“不是……”柏及回过神，擦了擦嘴，一脸正色：“既然驿站这里就能换零钱，那席文老大为什么还要带着我们冒着枪林弹雨浊兽突袭的风险去‘中心’换？”
“对哦……”三河看着柜台那边一派祥和的景象，也露出疑惑的神色：“嗯？我怎么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你们之前是不是换完零钱没交税就走了？”一边路过已然换好衣服的黑发少年淡淡地说。
“交税？”柏及奇怪地问。
“要想直接用结晶体换零钱是要交税的，税率有高有低，一般维持在50%吧。”黑发少年口里随意地说着，走到另一边的桌子旁摆好椅子，安排后跟进来的白发女孩和白衣少年坐下，自己又转回到柜台。
“两份照例的，一份……今天都有些什么？”黑发少年用手肘支着身子趴在银发少女面前，闭上眼睛问。
“蘑菇汤，鸡肉块，蒸蛋糕还有一点，牛奶已经没了。”银发少女安抚住身旁的同伴，声音柔软。
“那就都来一点吧，麻烦一下，就煮上三……不，煮四次吧。”少年皱眉说。
“一个。”银发少女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
少年无奈地呼出一口气，留下一枚钱币回到自己的桌上。
“喂，你刚刚说的交税是什么意思啊？不就是换个零钱吗？”柏及见势就又插了过来，脸上还残留着之前突闻“噩耗”的震惊。
“说话之前不能先问下名字吗？礼貌懂不？我叫雾隐，不叫喂。”黑发少年皱起眉，脸上的表情显出满满的不耐和嫌弃：“交税都不知道吗？猎取到的结晶体除了当炸弹放之外是没有其他用处的，必须要二次加工懂不懂？你现在怀里揣着的铁币为什么叫铁币？因为它的主体已经不是结晶体了，是一种特制的合金导体，拿出去是可以直接当电池用的懂吗？加工费不要钱吗？贵金属不要钱吗？！”
一通说道把柏及唬得一愣一愣的，他支棱个身子拄在那里，暗自奇怪这人为嘛突然这么大火气。等到他回过神，默默揣度了一会儿，又感觉不对：“哎哎……啊，雾隐啊，那个，既然只要交税就可以安全换零钱了，那为什么……”
“为什么‘中心’的人没提醒你？”雾隐转过头来，脸上是又好气又好笑：“你是三岁小孩子吗？什么事情都要靠别人来提醒？这算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了，找零的人是不会多说的。实际上你要是问了对方也会回答，但问不问就是你的事情了。交税就拿了条子走，不交就签张条子出门，活下来就是帮忙处理垃圾，没活下来嘛……”
雾隐看了看兀自安静地待在一旁认真聆听的女孩，没有接着往下说。他摇了摇头，转向一边的柏及随口问道：“你们是要去‘学院’么？”
“啊……”柏及被这突然转变的话题弄得愣了下，点点头，又跟着摇头：“还没决定呢，毕竟要交一笔不少的钱，而且席文不在……”
“你怎么什么事情都指望着别人？”雾隐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转而又露出些许自嘲，他歪头想了想，语气随意地说：“每人一年两万五的住宿费看着是挺多，但也就是半颗结晶体而已，运气好一天就能补回来的啦……嗯，考虑一下也很好。”
“两万五？这说法好奇怪啊……”柏及挠着下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看你们的样子，是也要去‘学院’里吗？”
“什么叫也要？我本来就是住在学院里的。”雾隐一扬手，转身帮着前去端饭的白衣少年把餐盘放到桌上，摆好餐具坐下来后才自顾自地说了一句：“谁让他们把建筑建到了我们家的上面呢？只能无偿再送我们一间房子喽。”
“家的……”柏及的眼睛缓缓睁大。
“上面？”三河抬头，脸上少有的露出疑惑。
“啊……呵呵，这个解释不清的啦。”雾隐满脸神秘地笑了笑，迅速掐断话题：“食不言寝不语，大家又不熟，我们先吃饭？”
——快点结束吧……世界？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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